情愛的殘骸或家庭?——Sun Movie 1997加拿大影展

 
七部加拿大片,七個有情天地。有引人入勝的情節,博君一笑的幽默,也有令人思考問題:什麼是後現代社會的愛情?和家庭?  

誰是都市殘骸?「在後現代都會,愛情其實不浪漫,不唯美;它周圍常常有兇殺或心靈創傷所造成的人體殘骸。」電影《愛慾殘骸》說。在一片懸疑的連續兇殺案的背景下,本片呈現一群現代都市人的「愛慾」生活:有人遊戲人生、拒絕流露自我,也有人提供S/M遊戲和測知心靈的服務;有人追尋愛情、卻又害怕付出,也有人情竇初開,卻不清楚自己是同性或異性戀者。她/他們誰是兇手,誰會變成兇殺案的殘骸?愛情的追尋、戲耍於是充滿危機。本片最終不僅告訴我們誰是兇手,還暗示了他本身其實就是心理創傷之後的「都市殘骸」。片尾角色互相扶持,好像在避免淪於都市殘骸。 

避免淪為殘骸,就要重新定義家庭關係。在這人心變化莫測,各種疆界游移的世界,傳統(異性戀、血親)家庭的往往被質疑、被破壞,而需要建立新的家庭。蕾絲家庭如何建立?羅茲瑪的電影《來聽美人魚唱歌》和《夜幕低垂》給予半幻想、半寫實的答案;呈現同性戀雖與社會有衝突,但它本身還是可以不斷發展和保持美感。《美人魚》和《夜幕》中的主角都發現、發展自己的同性戀取向。《美人魚》中一位笨拙的女秘書窺視到博物館館長的感情祕密,而觀眾也經由鏡頭看到秘書對館心儀,和她個人的藝術和幻想世界。相對於博物館僵硬的體制和館長隱密不彰的同性戀,秘書的幻想世界自由、流動(還有美人魚唱歌!)。笨拙、沒有自信的秘書如何既欽羨又對抗館長所代表的體制?本片最終肯定她的藝術也容許她建立一蕾絲家庭。《夜幕低垂》也有體制(天主教)和流浪團體(馬戲團)、異性戀和同性戀的對比。本片有寫實的內心衝突:身為基督學院的教授女主角起先畏懼工作不保,企圖逃離她的同性傾向,回到未婚夫的懷抱。另一方面,同性戀世界以馬戲團為背景,雙人空中特技為象徵,優美之至。最後的雪景也是美的,而且象徵主角重生的希望。 

《星星的性別》中,家庭的建立則是困難的。《星星》一片呈現同性戀和異性戀為兩個截然二分的世界。父親變性後回家探望心愛的女兒,卻被母親駁斥,因為「你已經不屬於這個地方了」。連女兒也不能忘懷以前崇拜的「父親」,一心想要「她」恢復男身。回「家」於是導致「她」經濟困窘,情無所歸,還在女兒堅持下,穿上男裝,尷尬不已。片尾,父女必得分隔兩地,但父親的信(「不要忘了我。」)是否暗示兩個世界的溝通不斷,他們還是一「家」人? 

在伊格言的《閤家觀賞》和《色情酒店》中,家庭雖都是破裂的,但總有方法重建。《閤家觀賞》中有個很奇怪的家庭:父親把老母遺棄在養老院,後母勾搭兒子,夫妻作愛要靠打色情電話,還製作性虐待的錄影帶自己觀賞。但兒子在偷看到(還沒被父親洗掉的)以前家庭和樂相處的錄影帶之後,決定拯救祖母,最後,甚至離去的母親也奇蹟似地出現了。《色情酒店》中男主角法蘭西斯在太太和弟弟有染,然後女兒和太太又相繼過世之後,完全失去了他的家。他無法忘懷這段過去,於是在色情酒店中請人扮演女兒,在日常生活中雇人扮演女兒的鋼琴老師,還不斷放映過去家居生活的錄影帶。但是,過去必須過去,重複演出的不是公式就是夢魘 。反之,色情酒店中的扮演「父、母、女」的角色之間卻產生了真正的關切,情敵也因了解過去而互相安慰。 

《藍天之外》呈現另一種「家人」的另一種扶持。在這個加勒比海荒島的落難故事中,我們看到了人類差異的極端表現--聰慧少女以及智障青年。少女一開始懷疑害怕那個「白癡」,但漸漸地卻由互相依賴而產生似母子又像愛人的情愫。本片也承認個體畢竟是孤單的,溝通也是困難的:在孤島上,少女在日記中不斷對母親傾訴,卻不得回應,而她與智障兒之間善意的關懷也可能造成誤解或甚至不幸的意外。但一方面,本片肯定兩人平等真摯的感情:聰慧少女和智障青年雖然智商有高低,卻各有擅長,而且同樣率真。最重要的,災難使智障兒和他的養父相依為命,而且相信已故的人仍在「藍天之外」關愛他們。 

詭譎多變的人生中,身心的殘缺餘骸似乎無法避免,但是,身心的重建仍是可能的;因為,在夜幕低垂後或藍天之外,在美人魚會唱歌和星星變性後,在錄影帶的觀賞和色情酒店的演出之後,人間仍然有情、有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