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reole Language and its Subversive Power
採自〈蜜雪•克莉芙的成長二重奏:《響螺》與《天堂無線可通》的認同政治〉
交通大學外文系馮品佳
Creole vs. Standard English
混語方言 Creole: 加勒比海地區的英文文學,與本地區地理、歷史、語言之發展息息相關。相對於「正統英文」(Standard
English)的混語方言之使用尤其表現加勒比海英語作家獨特的聲音。
混語之來源,根據語言學家萊希斯特(Ilse Lehiste)指出,「克里歐」(creole音譯)源自葡萄牙文crioulo,原用以形容出生於亞熱帶或熱帶地區之歐裔白人,其後泛指混血及其他非歐裔人種,進而延伸做為語言用詞,用以形容多種語言接觸所產生之混融現象(77)。
卡布涵(Rhonda Cobham)在介紹加勒比海文學背景時,也特別提及混語化狀態乃奴隸語言與歐洲語言混合結果,在加勒比海地區最常見兩種混語,一是東部使用之法式土語(French
patois),一是牙買加土語(Jamaican patois),後者乃根據英語與非洲語混成(10—11)。語言學家卡西迪(Frederic
G. Cassidy)更細分牙買加土語中,包含不同非洲語系,主要因為殖民時期奴主故意引進不同部族之非洲黑奴,以防範奴隸合作叛變(204—5)。政治與經濟考量之下,牙買加土語更是多音並陳。
因此混語基本是「雜種」(hybrid)語言,而且形成原因與殖民帝國主義密不可分。混語之形成同時也標示不同語言中的權力關係。萊希斯特認為就語言學而言,混語之產生肇因於語言接觸上政治權力不平衡,因為若兩種語言背後之種族地位相當,理應發展出「雙語現象」(bilingualism)而非混合之新語言(78)。萊希斯特並指出混語通常不被視為真正語言,在標準英語與混語之間有某種延續性(continuum),與使用者社會地位吻合。而且牙買加語言系統代表「後混語團體」(postcreole
community)之發展,亦即在力爭改善階級的前提下,牙買加社會一直試圖走向「純正的」正統英文,經由教育機制力圖執行「去混語」(decreolization)的語言霸權化(86—7)。由此可見混語現象在政治、階級壓迫之下,隨時有遭「禁聲」之危機。
Its subversive power
然而由文化研究觀點而言,混語化中的權力關係恰可成為顛覆之施力點。
如楊格(Robert Young)指出,涇濱(pidgin)、混語、乃至混血,皆具體表現含威脅性的變態與墮落形式。涇濱或混語保存文化接觸中真正歷史形成之記錄,正是顛覆力量的泉源。楊格從權力關係的另一角度解讀混語,認為涇濱或混語是將一種語言硬添加於一語言文法之上,暗中指涉被殖民者與殖民者的權力爭鬥,今日這種結構方式經常被用於英文小說中,方言俚語因此得以巧妙地分解都市的威權(15)。李歐娜(Francois
Lionnet)則借用傳播理論,稱混語為同化論述中的「雜音」(noise),對於歐洲主導文化發射干擾(331)。楊格與李歐娜的論點皆基於弱勢反攻的政治位置,由邊緣向核心質疑並扭轉權力配置。
由此可見混語化歷經演變,由單一到多樣種族範疇,跨入語言研究領域,再進入文化與文學研究空間,混語研究旅行於各個疆界之間,具備高度之流動性。1語言學家與文化研究學者對於混語的權力關係雖然詮釋不盡相同,然而更彰顯混語中涵括多重甚且互相矛盾之論述,以及多重解讀混語之可能,也更加反映加勒比海文化之複雜多樣。而且萊希斯特的分析重點在於多種語言接觸下新語言形成的肇因,而楊格及李歐娜的觀點則從新語言形成及應用過程中,弱勢者轉化、利用混語做為顛覆霸權的利器,兩者強調重點不一。再者,萊希斯特提出政府利用教育進行「去混語」,證明混語具有鬆動主導文化(語言)之力量,對於政治結構之威脅,使得國家必須出面「肅清」。
卡德喬(Selwyn R. Cudjoe)在回顧加勒比海女作家創作歷史時指出,加勒比海女性的語言及話語,在蓄奴及殖民獨裁時期政治抗爭時一向極為重要,同時也是解放的奮鬥中極重要之利器(25—6)。混語方言用於文學創作時,更提供無限對抗論述的可能性。
(An Example--Michelle Cliff,Pin-chia's focus in her paper)
牙買加裔女作家克莉芙之詩文即充滿混語化的實驗。克莉芙出身牙買加地主家庭,為白人、非裔、阿若克族多重混血之後裔。幼時即往返牙買加與美國,接受英/美教育,美國大學畢業後赴倫敦修得藝術史博士,精通六種歐洲語言,本身即是集多元文化於一身,再加上牙買加本土之混語文化與克莉芙身受之都會教育互相衝突,與克莉芙膚色幾可「肖白」,其自身意識型態卻一味「傚黑」的女同性戀者身份,所面臨之認同問題極其複雜,也因此使其作品中呈現各種語言、文類、種族、階級、乃至於性慾取向的多重聲音之競爭。以下將著眼於其作品中的多重聲音,將克莉芙兩本論述文化、種族及性別認同的小說《響螺》及《天堂無線可通》視為連續之成長二部曲,從而探究克莉芙如何以後設小說式多種文類之混融、多種之語言夾雜、大量之互文指設(intertextuality),反映加勒比海文化的混語性,以及(後)殖民女性如何遊走於混融狀態中,嘗試主體建構的可能。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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混語文化也擴散至加勒比海以外的地域。米勒(Ivor
Miller)曾介紹七十年代開始流行於紐約市的各式塗鴉(graffti),受到非裔美國及加勒比等文化影響極大,是美國文化的混語現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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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處採用「(後)殖民」形容加勒比海地區政治狀況,主要因為克莉芙強烈反對巴巴(Homi
Bhabha)使用「後殖民」(postcolonial)一詞形容昔日殖民屬地,認為前殖民地仍未脫離其它新殖民帝國主義之掌握。
引用書目
Cassidy, Frederic G. “Tracing the Pidgin
Element in Jamaican Creole.” Pidginization and Creolization of Languages.
Ed. Dell Hymes. Cambridge: Cambridge UP, 1971. 203—21.
Cobaham, Ronda. “The Background.”
West Indian Literature.Ed.Bruce King. Hamden, CT: Archon
Books, 1979. 9—29.
Cudjoe, Selwyn R. “Introduction.”
Caribbean Women Writers: Essays from the First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.
Wellesley, Massachusetts: Calaoux Publications, 1990.
Lehiste, Ilse. Lectures on Language Contact. Cambridge, MA: MIT Press,
1988
Lionnet, Francoise. “Of Mangoes and
Maroons: Language, History, andthe Multicultural Subject of Michelle
Cliff’s Abeng.” De/Colonizing the
Subject:The Politics of Gender in Women’s Autobiography. Eds. Sidonie
Smith and Julia Watson. Minneapolis: U of Minnesota P, 1992. 321—45.
Young, Robert CY. Colonial Desie:
Hybridity in Theory, Culture and Race.Condon: Routledge, 1995.